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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梅 開 沈 園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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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柳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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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時節,沈園除了梅花,就沒有別的花開放了。
三年前,我來到這裏,是草木蔥蘢的秋季,柳樹特別的惹人註目。這種被稱 作“宮墻柳”的植物,肆無忌憚地瘋長、膨脹,不節制地繁衍,使別的花和樹的 美麗,也掩在它的翠綠裏了。漫長的傷春苦夏,大抵也是柳色的天下。“月上柳 梢頭,人約黃昏後”,後來的男女,都鐘情於這種容易成活的植物,在諸多“無 心插柳”的隨緣說法中,風塵之中的柳岸,猜來各自都已進入愉快的晚年。
現在,便只有梅花了。
柳色褪下去,梅樹站到了前面。雖僅是幾株,便領了滿園風騷。從前在山裏 見到的那壹種,零亂地開在山坡上的梅樹,從不隨便地種植在生活的邊緣,讓我 們經常見及。沈園的梅花,不是我記憶的那壹種,它是花中的貴族,壹年壹度做 著駭世的艷事,竟要在寒冷中開出驚天動地的春色來。它的自信與孤傲,引得世 間多少女子的芳名,都與梅攀親。花的世界裏,它的不合群,我早已聽聞,依稀 中只記住梅樹瘦硬的傲骨,卻是與男子有關,壹剪寒梅是樹中的君子。
我已經十多年沒有看見梅花了。沈園的梅花是這般的冷傲,卻是始料不到。 梅樹的清淡與梅花的冷艷,是沈園中難忘的風景;象國畫,稍稍幾筆,恰到好處 地點消了壹派蕭殺。此時的沈園,可以叫梅園。
沈園裏,先是看著了白梅,梅枝上排著冰雪般潔白的花朵兒,朵朵間距開放, 感覺是開在手臂上,別在梅樹身上的裝卸品。紅梅,開的是另壹種風情,滿樹豪 放,火紅中壹只只醉眼。我有想過,白梅樹是壹個人,紅梅樹是另壹個人。白梅 樹與紅梅樹站在壹起,是相愛的兩個人。
這樣子想,就想到化蝶。再過些日,桃花就要開了,接著菊花也會綻開金黃 的小嘴。春天裏,所有的花,肯定都會開了,開出憂傷與快活來,開出滿樹的笑 意與盈盈淚眼來。那都是愛情的蜜語,蝴蝶就聞息而來了。花蝴蝶,白蝴蝶,黑 蝴蝶,各色的蝴蝶都會飛來作客。沈園就開了壹場蝴蝶會,蝴蝶在池塘邊樹上吟 唱,在沈園的綠蔭間穿行,在亭臺邊喃喃細語,蝶兒蝶兒滿天飛,然後就飛走了。
此時的沈園,只能是梅花了。
園子裏沒有他人,沈園的衰敗,似乎只給我看。剛走過壹場雨,到處掛著殘 滴,讓我縮著脖子,小心翼翼穿梭於樹枝間。這壹場莫名其妙的雨,翻了沈園的 老底,壹半頹廢的泥塘,壹半英姿的梅花。再看那柳枝上,好象萌了點新綠,但 雨後的亭臺,愈加蒼老,呈壹種淩冽的鐵青;仰目而去,看到永恒的青山。池裏, 慘不忍睹,壹片狼藉,我疑心:蓮,就是這般甘願自汙穢裏,然後,壹下壹下的 開放出潔白來?這,究竟為哪般?
再度沈園,寒冬的蕭殺,尚殘留在園子裏。走在碎石小路上,我只聽到自己 的聲音。少了綠葉的誇張,我便透過疏朗的柳枝,看到沈園卸了裝後的模樣,真 的是壹個衰敗方園。想那陸遊和唐婉並不相逢於梅花樹下,實是可惜。紅塵之中 的殘痛與空望,洗卻鉛華之後的枕邊暗傷,壹生的無法把握,終究的要錯過,可 是需要壹種酣暢淋漓的世間同色,與心情並肩共語。殘冬,是適合他們的心境, 他們不來。梅花落了以後,他們才來,踏著三春的綠意而來。他們無法看到梅花, 看到白梅樹與紅梅樹站在壹起的攝人風景。這風景,說不準給予了壹種力量。梅 的力量。
此時的沈園,不應該僅僅有梅花。陸遊第三次到沈園,已年逾古稀,唐婉的 美麗已成塵土。望盡滿園皆不是,此時,江南的梅花早已雕落,卻還是早春。柳 絮胡亂飛揚,“夢斷香銷四十年,沈園柳老不吹綿。此身行作稽山土,猶吊遺蹤 壹泫然。”老淚縱橫的陸先生,壹生無緣看到沈園的梅花。
看到梅花,就看到了從唐詩宋詞裏伸出的壹雙最美麗的手腕。唐婉,如同梅 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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